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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造剪紙群體的心理主要由廣大勞動人民對美好生活追求向往精神及自然流露、率性而為的本我意識所構成。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反映，更是藝術創(chuàng)造的主要動力來源，是剪紙藝術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最本質的文化及精神信念；對所創(chuàng)造物的自然而作的本我意識則是流淌在剪紙藝術之中的稚拙樸素的內在精髓，從而使剪紙藝術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它特有的藝術魅力。民間剪紙藝術的發(fā)生發(fā)展過程，不僅是剪紙本身的藝術生命歷程，也是一代又一代民間剪紙藝人的自然生命的延續(xù)。雖然剪紙藝人與剪紙藝術的不斷傳承只是表面上的共存關系，而實質上卻是密不可分的，彼此影響的辯證關系。由于對繁衍生存及美好生活的強烈愿望，剪紙藝人將其種種渴望賦予在陰陽組合的二維空間中，同時由于剪紙藝術的陰陽組合之中的堅定而質樸真實的文化藝術信仰，剪紙藝人才一輩輩持之不斷地借用這種藝術表達方式去歌頌贊美生活，去傳遞對生命的熱愛之情，去表達人類對生存繁衍的強烈渴望之情。此時，作為藝術主體的人類與剪紙藝術在尋求存在的真意上緊密相交在一起，彼此共存又相互影響，在尋求生命的真諦上達成合理而又完美的一致。

德國生命哲學家費爾曼對人的生命活動認為是“既有文化性的，也有本能性的；既表現(xiàn)為生活文化和文化生活，也表現(xiàn)為無意識的和動物性的活動”。剪紙藝術來源于民間，反映普通老百姓的內心心聲，發(fā)自于最本能的原始情感沖動和尋求本我的真實寫真意義，不受任何外在世界意義形態(tài)概念及“小我”的束縛。柏格森在他的哲學理論中提出了“原始生命動力”，用以深入了解人的生命特殊本質，他認為以任何一種生命形式所存在的事物其根本都是一種“本我”的原始動力。剪紙藝術的“原始生命動力”顯示了人類內在精神世界和人類本能的藝術表達，它尋求人類內在真實的自己，是一種“本我”的體現(xiàn)，對生活不加任何修飾的自然流露。民間剪紙藝人在剪紙藝術創(chuàng)造中，在表面形式上是對所觀照的物象本身進行直接的反映，而在本質上則是利用人與事物的有機交會，去體現(xiàn)萬事萬物之中生命體之間的精神交融，以達到靈性的相通。剪紙人在我們常見的二維空間的紙張上剪繪各種多姿多彩的生命物象和人類內心的真實情感，在多元化的視覺構圖格局中表達萬事萬物的和諧存在，體現(xiàn)了人類對生活的積極樂觀態(tài)度，營造出美好生活，生命不息的一派欣欣向榮的美好畫卷。

物物組合，天人合一

找尋生命真諦的哲學靈光在剪紙藝術中深刻體現(xiàn)。剪紙藝術是一大批民間傳統(tǒng)婦女的心靈之作，她們淳樸善良，渴望美好生活，熱愛生命，在她們的自由思想里沒有受到很多“有意識思想”的局限，更多的是原始性的情感沖動，帶著真實、樸素的“圣潔靈性”光環(huán)，在對人生、自然的接觸、互動中，利用手中的紙張、剪刀抒發(fā)著內心真實的人生感悟，歌唱著真實而又自然的美好生命。她們用發(fā)自內在原始的靈性之光將身邊熟悉的充滿生機的花鳥魚蟲、飛禽走獸和萬事萬物交織組合在一起，形成充滿生機的生命之圖，體現(xiàn)了自然樸素的“天人合一”精神。在剪紙藝術的畫面中，常出現(xiàn)一種獨特的藝術表現(xiàn)方式，即不同種類的生命體極富美化的合理交織組合在一起，反映出各生命體內在的靈性交融。甘肅鎮(zhèn)原民間剪紙藝人祁秀梅的作品在畫面中，就采用了人物、動物、植物相融合的表達方式，形成了一種自然和諧的視覺感受，達到不同生命體的精神交織與靈性共存。在她的“生命樹”“魚戲蓮”“鹿鶴同春”等剪紙中，從它們的外在就能感受到作者的內心世界。在這些有機生命體的魚、鹿、鶴與無機生命體的樹、石通過合理的安排組合，自然融合為一體，無機生命體在有機生命體的靈性感應之下而充滿生機活力，兩者互相依存，共同組成內涵豐富的剪紙藝術形式。這些不同物種的組合畫面，同傳統(tǒng)剪紙“蝴蝶撲金瓜”“五福捧壽“”金魚滿堂”等一樣，都具有一定的象征意義。在剪紙中每一個存在的個體所體現(xiàn)的內在靈性世界也揮灑著獨特的生命靈性。蛇與兔在我們的意識領域里是兩個概念的物種，蛇是毒辣的，兔是溫順的，在傳統(tǒng)十二生肖里也是出于兩端，而在民間剪紙中出現(xiàn)了兩種相對的物種以“蛇盤兔”的藝術形式出現(xiàn)在一起，相依相偎，和睦相處；鷹與兔在我們現(xiàn)實生活中是互為敵對的關系，鷹以兔為食，兔也要隨時提防著鷹的襲擊，在剪紙“鷹踏兔”中，剪紙人把它們組合在一起，來體現(xiàn)生命的創(chuàng)造力和爆發(fā)力?！凹热煌门c狗、蛇與兔是兩對理想的婚配屬相，狗與兔、蛇盤兔的剪紙自然含有一種對相應婚姻的吉祥祝福。”民間剪紙藝人利用唯美的畫面組合，將大千世界的萬事萬物安排組合在一起，并把人們美好的愿望注入其中。

在剪紙人這么一個群體中每一個創(chuàng)造者都對生命生活有強烈的熱愛之情，并把這種深刻情感以剪紙為承載物而體現(xiàn)出來，在不同流派的剪紙中常出現(xiàn)“生命大團圓”的剪紙，它是把萬事萬物中我們所能見到的花鳥魚蟲、飛禽走獸與傳說中的精靈、神仙等靈性形象組合在一起，形成一幅生氣勃發(fā)的生命之圖。在外形構圖上，有的形如蓮花，有的呈一棵樹形，還有的猶如一個大花園。這種剪紙是想要傳遞表達生命的偉大力量、祝福生活吉祥如意、期盼家大業(yè)大、營造一派生機盎然的氣息。陽泉剪紙中的團花盤合，蓮花瓣型邊框的內部，有象征福壽的桃，有象征福祿的葫蘆，有象征多子多孫的石榴等形象，還有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動物，以及一些神話傳說中的靈性人物都集中在一起，反映了剪紙藝人對生命真諦的探尋和對生命靈性世界的深刻思考。這種構圖方式在庫淑蘭、王繼汝、高鳳蓮、金香蓮等剪紙藝人手里更加顯得意趣盎然。

物物融合，亦此亦彼

剪紙藝術在承載著剪紙人對生命贊美、對美好生活期盼的同時還體現(xiàn)著原始的“生命一體化”意識精神，在剪紙中常出現(xiàn)動植物外型上的交融，形成一種“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生命重疊形式?！渡鷳B(tài)民俗學》中提到：“對于生命體來說，節(jié)律活動和節(jié)律感應不僅是生命所表現(xiàn)出的生態(tài)氣象和生態(tài)秩序，而且是體驗和感知生命存在狀態(tài)并進行調節(jié)的不可缺少的渠道。”當一個具有生命的物體在生長和運動時，它的身體內部、身體外部各種環(huán)境及生命體之間的一些聯(lián)系，影響著每一個生命體生存生長方式及規(guī)律。在剪紙藝術中，同時也存在著這種自然而和諧的生命體的律動，生命體之間無彼此之分，無類別差異，十分默契地結合在一起，亦此亦彼，形成獨特的不同于生命體的重疊模式。由河南淮陽宋玉珍剪紙的虎頭繡花鞋樣，它的剪制獨特，體現(xiàn)了各種生命體之間的有機疊合，作品中用公雞、彩蝶、葡萄、橙子、香蕉等組成老虎的頭部，老虎的眼睛由花蕾或雞的胸脯、果實等去代替。單一去看就是單獨的一個物體，整體去看時，它又是某一個生命體的局部。在曹振峰的《神虎鎮(zhèn)邪》中還介紹了福建惠安的民間虎頭帽，雖不屬于剪紙藝術，但表現(xiàn)手法有所一致，也是把不同生命體相結合，老虎頭部與魚的身軀組合在一起，形成了虎頭魚身，在魚的尾部用了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作了裝飾的處理，樹上開了不同艷麗的花朵，樹葉之間還點綴了各種飛翔動態(tài)的小鳥，整個畫面生動形象。在這些不同生命體的構圖組合中，是按創(chuàng)造者的“萬物合一”思想需要而定的，體現(xiàn)了人類最原始的思想情愫。通過這種不同生命體的組合，使得動物有了植物的豐富、華美的色彩，同時讓植物也被賦予了動物的生氣和靈動，動物和植物在創(chuàng)造者的描繪之下，有機的結合，互存互依，形成了完美的結合。在這種獨特的不同生命體組合的構成中，最常出現(xiàn)的是局部分別用各種植物去組成某種動物的造型：有的動物的外形不是十分具象，局部都采用了植物去表現(xiàn)其組織結構；有的動物外形取用了本體，而局部用了植物當作部件。動物和植物在這里彼此交融，兩種不同種類的生命體互依互存。由植物組成的動物也表達傳遞了剪紙人的內心情感和創(chuàng)作主題，如“雙魚”寓示著連年有余；“牡丹”寓示著花開富貴，人們生活欣欣向榮；“石榴”寓示著多子多孫。這種生命體之間由剪紙人進行人為的奇特交融，在有的構圖中我們只能感受到不同生命體的親和力以及它所傳遞給我們的一些靈境，獲得它所潛藏在外在之下的生命律動，而它內在的深刻意義卻在我們的感受中悄然而去。

在剪紙藝術中，除了上面提到的動物與植物兩類生命體的靈性交融外，還有人首物身的組合方式，這種剪紙方式各出現(xiàn)于晉西、陜北、隴東地區(qū)，它有一種獨特的用途是剪個魚變人的魚兒精或人頭蛇身的蛇精貼在生不了孩子的房間里。當?shù)厝苏f“這些都是蛇精、魚兒精、蛤蟆精，這是妖精、飛人，是蛇變人、蛙變人、魚兒變人，只是變了一半，還沒變成人呢?！苯窒壬凇蹲偻尥夼c人類群體的原始觀念》中，認為這些“半人半物的生命銜接”形式的出現(xiàn)是源于原始社會時期的圖騰崇拜，這類形式與神話故事中的女媧外形相似，屬于不同生命體外形上的互滲，由于人類潛意識所深藏的原始性本能，以致剪紙人去把對生命體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的深刻思考以剪紙藝術的方式表達出來。以上這些生命體之間靈性的交融方式，體現(xiàn)了人類與自然生命內在的原始本性，以及由普通百姓所創(chuàng)造的樸素民間剪紙藝術具有生命體的融洽、自然。萬能的造物主創(chuàng)造了世間萬物，奇妙而又智慧地創(chuàng)造了生命體，同時又賦予了它靈性?！叭f物有靈”，在遠古是人類對天、地、萬物靈魂的崇拜，而在當今民俗文化中則是人類的內心感受，對內在生命的尋求。隨著人類文化的進步，人類的靈與體的結合，“心理形象”的文化現(xiàn)象就注入到了人類社會生活的血液之中。勤勞的人們以一顆質樸的心在剪紙藝術中表現(xiàn)出一組組鮮活的生命體，從而抒發(fā)對生命的贊美，以及對未來生活的美好祝愿，“家和萬事興”“富足有余“”金玉滿堂“”喜報早春”等，都是剪紙藝術的靈性世界，也是一輩輩剪紙藝人的生活哲學。

作者：何妮娜單位：西安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