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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漢代人在音樂實踐、音樂欣賞中表現(xiàn)出的“以悲為美，以悲為樂”的音樂美學思想，產(chǎn)生原因是多方面的。能感人的音樂，不外悲、喜兩類，在中國漢代，不僅音樂可以表現(xiàn)歡樂之情，而且還出現(xiàn)了大量的悲傷之樂，形成了以悲為美的音樂觀。

關鍵詞：漢代音樂“悲音”之美

與西漢樂府性質關系重大的一個問題，就是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提出的“趙代之謳、秦楚之風”，“皆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亦可觀風俗，知薄厚云?！惫P者認為，除了傳統(tǒng)的理解之外，仍然還有一些問題可以提出來探討?！端囄闹尽返恼撌鍪恰稘h書·藝文志·詩賦略》的總序，它列序了五種類型的詩賦的由來、發(fā)展、遞變、作用與性質。班固在列序時，把五種詩賦類型置于并列的地位，而“趙代之謳、秦楚之風”“皆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亦可觀風俗、知薄厚云”一節(jié)話，是緊承前四類內容來的。在班固認為，先是那種不歌而誦的賦，它是“感物造端”的；其次是那種春秋時賦《詩》明志的《詩》，其出發(fā)點也是“微言相感”，明志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再次是所謂賢人矢志之賦，它的產(chǎn)生也是由于“離讒憂國”，所以“作賦以諷”；然后是漢興以來枚乘、司馬相如、揚雄的“辭人之賦”，已“沒其諷喻之義”；最后是武帝立的樂府所采的“趙代之謳、秦楚之風”，它們都“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可以觀風俗，知薄厚”。由此可知，所謂武帝立的樂府其所采歌謠——“趙代之謳、秦楚之風”的“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實際上同往古的“賦”“微言相感”以及后來原、宋玉等賦的“離讒憂國，作賦以風”等是相類貫通的；而“趙代之謳、秦楚之風”之“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及“可以觀風俗，知薄厚”，則同春秋時用《詩》來“賦《詩》明志”及“別賢不肖而觀盛衰”是相一致的。

司馬遷在《史記·刺客列傳》中寫到，高漸離“擊筑而歌，客無不流涕”而被稱作“知音”。這里面也滲透著漢人的看法。枚乘的賦《七發(fā)》中有一首《麥秀歌》：“麥秀漸兮雉朝飛，向虛壑兮背喬槐，依絕區(qū)兮臨回溪”，被枚乘稱之為“此亦天下之至悲也”，認為它是音樂、歌詩悲哀的極致。王褒的《洞簫賦》中寫到“知音者樂而悲之，不知音者怪而偉之”，也倡言樂歌以“生悲”為精品，賞樂以“樂而悲之”為知音。這說明了西漢時代人們就有崇尚“悲音為美”的傾向；司馬遷、枚乘、王褒等人就是力倡“悲音美”的代表人物。到了東漢人們仍然崇尚這種“悲音為美”。著名文學理論家王充，在《論衡·自紀篇》《書虛篇》《超奇篇》中，又進一步闡發(fā)了“美色不同面，皆佳于耳；悲音不共聲，皆快于耳”“文音者皆欲為悲”的觀點，提出了以“美色”“悲音”“欲悲”等同為美感的最高準繩。東漢另一著名學者馬融，在他的《長笛賦》序里，曾經(jīng)說過，當他聽到洛客用笛吹奏《相和歌辭·氣出》《相和歌辭·精列》二曲之后，便“甚悲而樂之”。此外，《后漢書·周舉傳》《風俗通》等還分別記述了將相豪門宴飲和京師盛宴時，都以演奏挽歌《薤露》《嵩里》為樂的事，顯然這也是漢代人“以悲為美”的反映。漢末著名詩人王粲在他的《公宴詩》中，也以“管弦發(fā)顫音，曲度清且悲，合坐同所樂，但訴杯行遲”的詩句，來表示“清且美”的樂歌具有“同所美”的美感享受。凡此說明，“悲音美”仍是東漢時代人們欣賞要求的共同標準。所以，嵇康在《琴賦序》中對漢代“悲音美”的時代風尚，作出了如下精當?shù)母爬ǎ骸胺Q其才干，則以?？酁樯?；賦其聲音，則以悲哀為主；美其感化，則以垂涕為貴。”錢鍾書先生也曾在《詩可以怨》中說過：“古代評論詩歌，重視‘窮苦之言’，古代欣賞音樂，也‘以悲哀為主’；這兩個類似的傳統(tǒng)有沒有共同的心理和社會基礎？”這說明在兩漢時期，“悲哀之音”已經(jīng)成為人們欣賞音樂美的標準，因此，兩漢音樂都有悲壯慷慨、高亢蒼涼、清峻明切的傾向，悲歌哀曲特別著稱。小至《悲歌》《公無渡河》《隴頭歌辭》《平陵東》《激楚》《十五從軍征》《怨歌》等，大到《孔雀東南飛》《孤兒行》《婦病行》《悲憤詩》《胡笳十八拍》《廣陵散》等，無不體現(xiàn)了“背音美”的詩情風韻。這種“以悲為美”是漢代人審美意識和觀念的具體體現(xiàn)。這種以“悲”為美的音樂審美觀念，代表著社會審美的主流，這種影響上至帝王宮廷，下至黎民世庶，具有普遍性、一般性。漢代人在音樂實踐中表現(xiàn)出的“以悲為美，以悲為樂”的美學思想，產(chǎn)生原因是多方面的。人之情感喜怒不外哀樂兩類，明屠隆說：“夫性情有悲有喜，要之乎可喜矣。五音有哀有樂，和聲能使人歡然而忘愁，哀聲能使人凄愴惻而不行。然人不獨好和聲。亦好哀聲，哀聲至于今不廢也，其所不廢者而可喜也?！保ā短圃娖贰贰断瘁寯嘈颉罚┠芨腥说囊魳?，不外悲、喜兩類。在中國漢代，不僅音樂可以表現(xiàn)歡樂之情，而且出現(xiàn)了大量的悲傷之樂，形成了以悲為美的音樂觀。而從歷史的發(fā)展看，自春秋戰(zhàn)國至漢，戰(zhàn)爭離亂帶給人的不幸，及漢代人對自身命運之探索的努力及孤寂，都使?jié)h代人對整個人生的命運的反映，而產(chǎn)生“悲”的情感。悲之有悲壯、悲涼，有悲傷，在整個漢代人的生活中諸多的“悲”存在。以劉邦之衣錦還鄉(xiāng)，賦“大風歌”，慷慨悲歌，泣下數(shù)行，此該是人生之悲壯。由以“悲”來抒發(fā)感嘆人生，到以“悲”為樂這其間有一個欣賞者出現(xiàn)，阮籍《樂論》記桓帝聞楚琴，凄愴傷心，慷慨長息曰：“善哉乎：為琴若此，一而已足矣！”便順帝上恭陵，過樊衢，聞鳴鳥而悲，泣下橫流，曰：“美哉鳥聲”，使左右吟之，曰：“使聲若是：豈不樂哉!”無論是抒發(fā)自己胸中之悲，還是借他人之悲音澆自己胸中之快壘，“悲”是人對自己情感的進一步認識，對人的情感世界的拓展、發(fā)掘。所以，悲樂在戰(zhàn)國時濫觴，在漢代興盛，反映了漢代人對自己本性情感的再發(fā)掘、再認識。而這種發(fā)掘與認識，在“經(jīng)學”的束縛下不能以詩文來表現(xiàn)，卻借音樂為渠道，得以宣泄表達。所以王褒《洞簫賦》云：“故知音者，樂而悲之，不知音者，怪而偉之?！币魳穭?chuàng)作實踐，欣賞中以悲為美的音樂現(xiàn)象，在漢末達到了高潮。魏晉人嵇康在《琴賦》序中云：“稱其才干，則以?？酁樯希毁x其聲音，則以悲哀為主；美其感化，則以垂涕為貴。”音樂以“悲”為美的欣賞觀點對建安時代文學作品以“悲”為美的評價標準不無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