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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上一把油紙傘,穿上件長衫外加一件大紅袍,邁著款款蓮步慢搖緩挪,伸出芊芊玉手伴抬眸,一滴猶如露珠大小的雨點就落到了鼻尖上。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千古絕唱,是昔流芳。是那輕柔的雨打碎了那醉人的夢;是那柔情似水蘊出了萬古風(fēng)情;是那潺潺流水驚醒了三千落花;是那陽春的風(fēng)扶直了嬌弱的楊柳。
若有若無的雨絲,打濕了清冷的石板路,白墻灰瓦的建筑,雕花的窗子映著的纖細(xì)身影,河邊飄搖的水草,彎彎如月的拱橋,櫓槳劃過水面的聲音……好似一幅動中有靜的淡雅水墨畫。江南山色空?鰨???氯蟆Q袒ㄈ?攏??墻?喜莩ぽ悍傘⑤禾溲嚶锏募窘凇
一條長河浩蕩通往遠(yuǎn)方,山霧朦朧。只是一座小城,卻長草盈綠,柳絲輕揚,香葩濃艷,春風(fēng)旖旎。河兩岸是數(shù)不盡的金粉樓臺、雕梁畫棟;河上是看不完的畫舫凌波,槳聲?G乃;青樓比肩,酒家林立,絲竹縹緲,醇酒笙歌,美人嬉戲,富賈云集,文人薈萃,好一派盛世繁華?!叭缃駞s憶江南樂,當(dāng)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樓,滿樓紅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此度見花枝,白頭誓不歸?!表f莊一曲《菩薩蠻》,道不盡江南多少笙歌曼舞,以及自己的風(fēng)流年少。
江南古城,孕育的是風(fēng)華絕代的伊人,培育的是行俠仗義的漢子。女子披著輕紗,彈得一手好琴,撥著箜。是雨滴在琴上,發(fā)出了醉人的響聲,像極了泉水滴在巖石上,發(fā)出的空靈響聲。
打上一把油紙傘,在發(fā)間插上一對流蘇(與步搖極為相似的女子飾品),即步搖因步伐而搖曳不止,人卻嫵媚生姿。
左右青春官微:那時候我們說話都喜歡用終于,就像終于放假了、終于畢業(yè)了、終于離開這里了,仿佛任何的告別都像是一種解脫;最后我們才發(fā)現(xiàn),那些自以為是的如釋重負(fù),才是讓人想念的東西。沒什么會等你,就像所有的曲終人散和分道揚鑣,到最后可惜的不是離散,而是沒有好好地和那些告別。
四川大學(xué):【一張床單的畢業(yè)告白】“當(dāng)時年少春衫薄,打馬蜀中過,四載魚躍縱海闊,知交半零落,離歌漸起不忍聞,芳菲已盡,年華似水......” 化學(xué)學(xué)院校友 @張翼馳騁 三年前用一張沾滿紅墨水的床單寫出了深情畢業(yè)告白?!叭松y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畢業(yè)三年期,天涯海角,愿摯友灑脫如昨!”
這綿延的故事還未了:相同的姿勢,相同的地點,相同的小細(xì)節(jié),這么快已經(jīng)拍完了四年的照片。愿永遠(yuǎn)年輕,永遠(yuǎn)熱淚盈眶。我記得你的模樣,你曾是個少年。
D47號元素:希望我高考順利!考完一起飛!
我是云火火:鐘樓照常準(zhǔn)時準(zhǔn)點敲響,火車頭依然平平的躺臥在那里任風(fēng)任雨,教室里依舊還有上課不聽課玩手機(jī)打瞌睡的學(xué)生,路還是那條路,走的人卻換了一茬又一茬。你好,明天,走好,前程似錦。
葳蕤明耀:今天天氣不太好,沒有課,以后也沒有了……
讀者原創(chuàng)版:彼時的我們,并不知自己即將告別的是人生最美的時光。相反,我們沉浸于淺嘗生活所感到的微酸之中,匆忙與過去告別,懶得說一聲再見。只有在未來的某日回首時,才知當(dāng)年正是最好的時光。
Echo_ohmydeer:時間是讓人猝不及防的東西。晴時有風(fēng)陰時有雨。爭不過朝夕,又念著往昔。偷走了青絲卻留住一個你。今年的盛夏,我在這里。感謝時光讓我遇見最好的你。因為你們的相伴讓我的大學(xué)生活不再平凡。千帆過盡,有你和我一起看云淡風(fēng)輕!
煙雨江南,暮色四合。
我打馬走過青石板路。風(fēng)塵仆仆。雨后的街道,濕潤著江南獨有的憂傷。賣花少女素襦白衫,明眸善睞,皓腕如雪。提著竹編小籃,一朵,一朵,擺放齊整,白色花瓣,嫩綠色葉,深綠色梗。
黃昏微暖的空氣中花香浮動。那是花香綺醉的梔子花,是每個少女鬢邊的含蓄,年華的綻放。記得當(dāng)時年少春衫薄,也曾有人素襦白衫,青絲成瀑。不著脂粉,卻自有一股清新出塵氣質(zhì)。盈盈眼波,顧盼生姿。一轉(zhuǎn)身,一回眸,傾了姑蘇慕容府大公子慕容璟的城。沒有人知道,連同慕容璟沉淪的,還有不被慕容家族承認(rèn)的二公子慕容玦。
娘說,辛苦最憐天上月,昔昔如環(huán),環(huán)環(huán)都成玦。
所以我叫玦。明月玦。
七歲那年,娘病重,才托瑞叔叔將我送到慕容府。
尤記得當(dāng)時慕容府的花廳,和善的慕容老爺,眼光睥睨的慕容夫人,錦衣華服的慕容璟,還有躲在仆婦身后,只露出一張小臉,乖巧安靜睜著滴溜溜的眼望著我的你。那雙黑白分明,眼神清澈的眼啊,在很多年后,置身江湖刀光劍影中的一個瞬間,想起來,還是經(jīng)年難忘。
瑞叔叔牽著我的小手,環(huán)顧周遭,朗聲說,他是小隱的孩子?,F(xiàn)在交給你,慕容赫。
慕容夫人端起汝瓷茶杯,緩飲一口,悠哉游哉:老爺,慕容世家乃江南望族,外頭不知多少狂風(fēng)浪蝶想攀花折木,將身世未明的野孩子送進(jìn)來。也不知是姓王,還是姓張?說到最后,眼里竟有狡猾復(fù)雜的光,如一只嗜血的狐。雖皮毛華麗,舉止優(yōu)雅,終非我族類。復(fù)端起茶杯,低頭欲飲。
慕容老爺剛要答話,卻聽波一聲輕響,上好汝瓷茶杯四分五裂,碎落一地。慕容夫人嚇傻了眼,保持著方才的喝茶姿勢。只是手中無杯而已。
瑞叔叔將我的手交給慕容老爺,朗聲說,若不是小隱的堅持,我何必千山萬水,將這孩子送來你們慕容府?這孩子自小沉默安靜,柔弱仁儒,想想他將來在慕容府的氣焰沖天下,不知歷盡多少艱難困苦……罷了罷了……若誰將來跟這孩子為難,有如此杯!我玉瑞說到做到。
那個泣血黃昏,我孤零零站在門內(nèi),涕淚橫流,用臟得灰撲撲的袖子胡亂抹著。瑞叔叔秀氣有型的手指擦干凈我臉上的淚,溫柔勸道,明月玦,男孩子也要干凈哦。我看著他細(xì)心的為我擦拭,毫不介意弄臟他的衣服。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要象瑞叔叔一樣,武功高強,氣質(zhì)干凈,玉樹臨風(fēng)嗎?
夕陽將他頎長挺拔的身影無限拉長。
我記得瑞叔叔最后微笑著跟我說再見,俊美臉龐即使是逆光也是那么溫暖熟悉呵。
自經(jīng)歷娘親病逝,我便明白,這世間有些人,是不能輕易說再見的。因為再見,即是永別。那是再也看不見。比如娘親,比如瑞叔叔,比如,你……
很多年以后,我終于長成偉岸男子,如瑞叔叔般。長眉入鬢,星目狹長,白衣束發(fā),持劍江湖。在刀光劍影中瀟灑自如,在綺羅花叢中淡定微笑。
天際暮靄沉沉,放眼草色迷離。
我下馬,暮色中看到朱漆大門上的牌匾:姑蘇慕容。蒼綠色篆書。字體筆意灑脫,蒼翠出塵。觀之猶如置身于深潭飛瀑,讓人剎那忘卻俗世瑣事。
抓起門上銅環(huán),輕叩。
姑蘇慕容,我回來了。
二
明月如鉤,清輝幾許。
夜宿慕容府昔日舊居湖心小筑。一花一草,一桌一椅,蒙塵幾許,輕輕一拭,燈火闌珊下塵埃飛舞,嗆人,忍不住想流淚。仆人說,玦少爺,你走后我常常來此打掃。但年深日久,此處無人居住,灰塵總是有的。
我淡然一笑。
房間里的灰塵,因為無人居住,勤勞的仆人總也打掃不干凈。輕輕一拭,便漾起,仿佛積累了許多歲月的傷感,嗆得人流淚。
心上的灰塵呢,雖時時勤拂拭,只因昔日住在心里的那人已飄然遠(yuǎn)離,嫁做他人婦,一顆心,終究蒙了塵。
學(xué)那風(fēng)雅的瑞叔叔,氤氳香湯,飄幾許花瓣,故作雅致,洗盡旅途中的疲憊。換身干凈衣衫,靜臥于床。
夜闌人靜,思緒紛涌。
所謂緣分,是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在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剛巧遇到了,然后淡淡問一句,噢,原來你也在這里。
所謂有緣無分,是在對的時間遇到錯的人,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前者,好比瑞叔叔之于我娘。后者,則如我遇到你。
如果沒有先認(rèn)識我大哥慕容璟,如果我大哥的光芒能稍微減弱一點,能讓你看到彼時默默無聞的慕容玦,是否,一切可以重新來過?
門外想起剝啄聲,三下,又三下。年幼之時,阿阮便經(jīng)常如此裝神弄鬼敲我房門。想要嚇我一嚇。心漏跳了一拍。倒屐而出,將來人擁入懷中:阿阮,阿阮,這是真的嗎?
二少爺,小心別把碟摔了。
脆聲聲的話將我拉回現(xiàn)實。我不是做夢么?
放開懷,細(xì)看來人,鵝黃色衣衫,長裙曳地。手中捧著一碟桂花糯米糕。笑意盈盈,聽說二少爺喜歡吃桂花糯米糕。離家數(shù)年,漂泊在外,可是想念江南的精致糕點呢?
玲瓏剔透的丫鬟我在慕容府見多了。當(dāng)下斂容,不咸不淡,離家五載,走過許多地方,昆侖雪域,長白天池,蒙古大漠,云南大理。飲漠北烈酒,啖嶺南荔枝,賞天池仙境,觀茶花滿路。小小江南桂花糕,淡而無味,怎么記得?。?/p>
我叫疊翠,三年前進(jìn)府當(dāng)丫鬟。那時二少爺已經(jīng)不在府中了。疊翠眼里滿是驚訝:二少爺,你游歷這么廣泛,定見識非凡。難怪少夫人說你是誤闖進(jìn)姑蘇慕容的一只寒雁,總有一天會凌空離去。飛翔在真正屬于你自己的天空。江南姑蘇慕容小小一方庭院,又怎么困得住原本就屬于浩渺穹宇的大雁呢?
少夫人?我苦澀笑道,阿阮,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慕容璟的妻子了呢。那么我見了她怎生稱呼呢?大嫂么?
從疊翠的肩頭望過去,慕容府內(nèi)燈火闌珊,水榭樓臺兀自在夜色中迷離。
三
次日上午,疊翠來湖心小筑,告知大少爺?shù)弥一貋?,已在燕子塢設(shè)宴,為我接風(fēng)洗塵。
我懶懶答應(yīng),一身藕色衣袍隨意自在,不飾金玉。
廳中一人目光敏銳,遠(yuǎn)遠(yuǎn)瞥見,早已迎了出來。氣宇軒昂,身形挺拔,面如冠玉,眉清目朗:弟弟,離家數(shù)載,在外面可還好?
那便是慕容璟了,我的大哥,江湖中傳言的濁世翩翩佳公子。從小,有他在的地方,我便如長于深谷的青苔,在他如環(huán)佩香草般的光芒之下,消散了影,黯淡了魂。終年不見陽光。阿阮的盈盈眼波,始終追隨的就只有他。我,想起來,當(dāng)年竟不曾入她半分眼。他是她心頭的朱砂痣,是她的床前明月光。
白衣飄飄,年少輕狂的歲月,慕容家的二少爺,不是不失落的。也是翩翩少年郎,灑金箋上書一行,年華悵,繁華皆散場。
然,終究是夜空中的明月,以一己清輝,如何與當(dāng)空烈日灼灼光芒相比肩?
一聲大哥,生疏立現(xiàn)。
圍坐一桌,寒暄數(shù)語。慕容夫人雍容華麗,珠翠環(huán)繞,幾年不見,未曾有半分老態(tài)。這次,竟面容和緩,語氣中帶一絲暖意,說,老爺病逝,事發(fā)突然,才快馬加鞭,將你召回。這偌大家業(yè)總要有人掌管。你是慕容家的次子,于情理你也是半個當(dāng)家。我老了,不想再插手家族事務(wù)。以后希望你能幫幫你大哥。替他分擔(dān)些才是。
清風(fēng)送爽,風(fēng)過處,湖內(nèi)遍植的醉仙靈芙搖曳生姿,湖光逶迤。
我端起酒杯,目光流連處,瞥見慕容夫人眼角余線著落在酒杯上,唇角冷笑,放下酒杯,不動聲色,不經(jīng)意問,怎么不見大嫂?大哥,阿阮她還好嗎?
抱歉,我來晚了。不見其人先聞其聲。在座三人皆是一驚,尋聲望去,一女子身形修長,行動處如弱柳佛風(fēng),金色的淡淡陽光透過枝椏投射在她身上,渾身猶如籠罩在一層光暈中,竟不似塵世中人。
到得近處,欲向我襝衽行禮,我慌忙伸手相扶,卻扶了空,慕容璟扶起她,說,阿阮,你身體抱恙,怎不好生靜養(yǎng),跑來這干嘛?
阿阮袖子一拂,未加理睬。這倒頗出我意料之外。徑直走到我面前,側(cè)身向老夫人行了禮。轉(zhuǎn)頭看我,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眸,清冷平淡:二哥幾時回來的?我一向居住在聆音閣,不問世事。竟不知你回來了。
四
江南的黛瓦粉墻,慕容府的曲水流觴。
這里有經(jīng)年憂郁的魂,哀傷的靈。被姑蘇慕容厚重的門深深掩映。外人只遠(yuǎn)遠(yuǎn)瞥見,里面影影憧憧,堆金砌玉,花團(tuán)錦簇,亭臺樓閣,便說,看,那是江南世家,姑蘇慕容啊。
豈知,這樣的地方,埋葬了幾代人的陳年暗影。歲月的風(fēng)吹起過往,如吹起積年的灰塵,紛揚中淚意潸潸。
燕子塢,聆音閣,湖心小筑,枕書齋,都曾留下我們?nèi)说纳碛啊?/p>
那時,我倔強,清瘦,不肯吃飯。獨自居住在湖心小筑,深居簡出,猶如避世的小老頭。是你,拎著食盒,又央得慕容璟同來,好言勸我吃下桂花糯米糕,荷葉小米粥。那是我第一次嘗到江南的糕點,不同于北方的粗獷大氣。是精致的,小小的。就連醬紫色竹編食盒,描金細(xì)瓷粥碗,湖綠色荷葉托盤,都是精致的,小小的。
喝完粥,吃完糕點,我問,還有么?你小小的眉皺著:沒有啦。看到我明顯失望的表情,你趕緊補充:你要是還想吃,我再叫人做去。撲哧一聲,一直在旁邊站著的慕容璟忍俊不禁。彼時,他也不過是十歲的少年,卻偏偏裝得少年老成,每天讀書練劍,絲毫不敢懈怠。一板一眼,像個老頭子。
聽見他笑,我窘得臉紅通通的,解釋說,我原來是一碗吃得飽的??墒悄銈兗业耐肷倪@么小,我……我就吃不飽了。
這回是他們兩個人都笑了。拿揶揄的眼光看我,那一刻,我只想鉆到桌子下面去。
那時,我充滿敵視,不屑,裝成一個沒有教養(yǎng)的野孩子,莽撞無禮,故意沖撞慕容夫人,得罪了慕容夫人,被罰在聆隱閣面壁。是你,小小女童,卻聰明伶俐,一番深入淺出的平實話語,哄得慕容夫人冰霜的臉喜笑顏開,說,阿阮,你這張嘴呀,按你這么說,我要是跟這野孩子一般見識,是自降身份呀。傳了出去,別人還以為我故意跟他過不去呢,那時大家都說,堂堂慕容夫人,居然跟七歲小兒一般見識??伤靶U無禮,桀驁難馴,著實叫人惱火。
阿阮坐在慕容夫人膝上,眼神清亮:那不簡單?習(xí)讀詩書,耳聞目睹圣賢事跡,脾性舉止時間長了自會潛移默化。不如讓他跟璟哥哥一起讀書習(xí)武吧?
慕容夫人沉吟良久,終于答應(yīng)。
笑說,阿阮,我要是有你這樣又貼心又懂事的女兒,那該多好。
阿阮說,表姨娘,我雙親去世后,投奔于你,你疼我愛我,我心里早將你當(dāng)成娘親一般了。
自此,跟隨慕容璟,一起讀書習(xí)武。
寂寞深院,面容蒼白的孤寂少年,將你明媚笑顏,只言片語,悉數(shù)收藏,放在心中,細(xì)致妥帖。如碧波寒雁,堅強著飛過人生的低谷,終抵達(dá)遠(yuǎn)方葳蕤的青山。
五
疊翠問,不將她從慕容府帶走,可曾后悔?
彼時,我身披白狐暖裘,手持一封書信,就著室內(nèi)熊熊爐火,展信細(xì)看。窗外是北國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
半年前,我離開慕容府時,疊翠執(zhí)意懇求我?guī)x開慕容府。我起先不允,看到這個丫頭眼里的倔強,依稀有當(dāng)年自己的影子,偏執(zhí),堅持。心中一軟,便允了她。
自此我的北國舊居,多了一個玲瓏剔透的江南丫鬟。
疊翠說,這封信是少夫人半年前寫給你的,你已看了很多遍了呢。
信是阿阮寫的:二哥,從前我們?nèi)?,慕容璟,你,我,一起讀書,一起玩耍,那是多么云淡風(fēng)清的少年時光啊。無憂無慮,無牽無掛。我自幼痛失雙親,得蒙表姨娘垂憐,生活無憂。我還記得第一次遇到慕容璟的情形。白衣少年,運劍如風(fēng),衣袖揮灑間,劍氣帶落一片花雨。他就在花雨中沖我微笑。
可是長大后,為什么一切都變了呢?
他變得比年少時更加深沉,眉頭總是微微皺著。我想,因為他是慕容家的長子,肩上的擔(dān)子很重。心中憂愁總是難免的。當(dāng)表姨娘宣布擇良辰吉日,將我許配給他。我暗自竊喜。第一次遇見他,我就知道我將來喜歡的人,是什么樣。
對于你的心意,我亦明白。可能我從小失去父親,潛意識中喜歡那種成熟穩(wěn)重,謙和儒雅的兄長型男子。而你,你還記得么,剛進(jìn)慕容府時,你不肯吃飯。你就是個要人操心的小男孩。要人關(guān)心,呵護(hù)。
你性子古怪,長大后也是如此。得知我將嫁于慕容璟為妻后,竟不告而別。數(shù)年杳無音訊。
后來表姨父病逝,表姨娘派人在大江南北,覓得你的點滴行蹤,才好不容易將你從北國請回。
表姨父遺囑上說,家業(yè)由長子慕容璟,次子慕容玦繼承。表姨娘起先打算讓慕容璟獨自掌理。因慕容家族乃江南望族,根基深厚,旁枝末節(jié)眾多。老爺病逝后,人人都想分得一杯羹。后來族中長輩出面,說既然慕容玦不回來打理家業(yè)。那么讓其他旁氏家族弟子協(xié)助慕容璟,也是理所當(dāng)然。
表姨娘權(quán)衡利弊,這才將你找回。
卻讓我撞見他們母子的陰謀。
原本計劃等你回來后,設(shè)宴騙你服下混在酒中的相思淚。此毒出自四川唐門,無色無味,教人防不勝防。日后你便受制與人。表姨娘利欲熏心,怎會讓你染指半分家業(yè)?何況她內(nèi)心深處,忌恨你未見過面的娘親。讓你回來,不過是堵悠悠之口。
那晚,我托疊翠傳話與你,便是叫你速速離開。我知你志不在此,你向往的,始終是北國那片可自由呼吸的澄碧穹宇。那里有你崇拜的瑞叔叔生活過的痕跡。我知你一心想闖蕩江湖,做一個游歷廣泛,見識廣博,武功高強,氣質(zhì)出塵的俠客,如你的瑞叔叔般。小小一方慕容家的庭院,你幾時留戀過?五年前,你走,走得義無反顧。五年后,你來,來得漫不經(jīng)心。
但表姨娘不知,慕容璟不知。
豈知你并不離去,第二日如約赴宴。
我在聆音閣,聽疊翠告知,終放心不下。匆匆趕來,那是你離家五載后,我第一次見你。不想當(dāng)年那個倔強清瘦的小男孩,竟長成了偉岸男子,長眉入鬢,星目狹長,緞帶束發(fā),面容篤定。
那次家宴的最后,以我執(zhí)意要代你飲下那杯酒,以示一家人重聚之樂為告終。
不過我想,你始終不動聲色,面容篤定,眼內(nèi)不見半分悲喜。想必江湖中的風(fēng)雨,早已將你打磨成穩(wěn)重含蓄的男子了。
我嫁于慕容璟,那是妾擬將身嫁與,縱被無情棄,不能休。
不介意他的冷淡,不介意他的疏忽,他心中有姑蘇慕容,有長子責(zé)任。有龐大家業(yè),有政治報復(fù)。
而我心中只有一個他。
罷了,將這封舊信湊近火光。
明明滅滅中,尤記得當(dāng)時慕容府的花廳,和善的慕容老爺,眼光睥睨的慕容夫人,錦衣華服的慕容璟,還有躲在仆婦身后,只露出一張小臉,乖巧安靜睜著滴溜溜的眼望著我的你。那雙黑白分明,眼神清澈的眼啊,在很多年后,置身江湖刀光劍影中的一個瞬間,想起來,還是經(jīng)年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