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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僧肇對時間進行技術(shù)處理的方法是獨特的,即將時間無限分割,從而使通常經(jīng)驗感覺上“流動”和“飛逝”的時間停頓靜止下來。用這種無限分割時間法,僧肇很容易就證明了無限和永恒的存在和常駐。這種方法被包括莊子、郭象和芝諾等很多中外哲人都采用過。無限永遠是人類終極的和不懈的追求,這種方法也許能夠幫助確立“無限”的存在,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的時間觀是有用的,雖然在邏輯上可能講不通,因為在運動和靜止、時間的斷裂性和連續(xù)性的對立統(tǒng)一中,單單強調(diào)其中的任何一方面都是有失偏頗的。
關鍵詞:時間觀;不朽;斷裂性;連續(xù)性
幾乎從人類開始認識世界起,時間就進入了人們觀察和思考的視野,日月交疊、物候循環(huán),使人類對自然有了最初的直觀印象和粗淺認識。而時間作為一個嚴肅的哲學問題,在西方始于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思考,前者認為時間是對永恒的模擬,后者把時間和運動結(jié)合起來,否認所謂“獨立存在的時間”,后來經(jīng)過奧古斯丁的“內(nèi)在時間觀”,康德的“純粹感性直觀”,直到海德格爾的“存在和時間”和帕格森的“綿延”,時間才真正成為當代一個重要的哲學問題,而在中國,真正意義上關于時間的哲學思考很少,因此,東晉佛學大家僧肇在其著作中的時間觀就顯得十分重要和突出,有趣的是,他的時間觀與古希臘的芝諾幾乎如出一轍,在此,本文打算就僧肇的時間觀進行分析,剖析其時間觀形成的深層內(nèi)涵,并對此作出個人評價。
一
僧肇(公元384?-414年)俗姓張,京兆人(今陜西西安)。在中國佛教史上,僧肇是最重要的佛學理論家之一,是著名佛經(jīng)翻譯家鳩摩羅什的弟子,被譽為“解空第一”,他的著作《肇論》是一個完整的神學思想體系,開首第一篇《宗本義》講述了他的根本神學觀點,以下就四個題目分別對《宗本義》的思想進行闡釋,合起來構(gòu)建其哲學體系。
僧肇的時間觀集中體現(xiàn)在四部分論的第一篇:《物不遷論》中,對時間的分析可以說是其全部神學思想的起點。
《物不遷論》一開始說到,“夫生死交謝,寒暑迭遷,有物流動,人之常情,余則謂之不然?!盵1]也就是說,萬事萬物竟然是不動的,時間并沒有如江水一般“逝者如斯夫”。為什么呢?因為
夫人之所謂動者,以昔物不至今,故曰動而非靜。我之所謂靜者,亦以昔物不至今,故曰靜而非動。動而非靜,以其不來;靜而非動,以其不去。
又說:
既知往物而不來,而謂今物而可往,何則?往物既不來,今物何所往。求往物于向,于向未嘗無,責向物于今,于今未嘗有。
所以,僧肇總結(jié)說:
然則旋嵐偃岳而常靜,江河競注而不流,野馬飄鼓而不動,日月歷天而不周。復何怪哉?
在人們的經(jīng)驗常識中,過去的事物和如今的事物是不一樣的,常人以為這是過去的事物發(fā)生了變化(動),其實是過去的事物留在過去,如今的事物留在如今(靜)。換言之,時間并不是流動的,事物也并不是在流動的時間中發(fā)生變化,而是每一時刻都是一個獨立的“平面”,事物在每一個平面上都是靜止的,這是典型的將時間無限分割的方法。
準確地說,僧肇的這一論述并非獨創(chuàng),早在春秋時期,稷下學派就曾經(jīng)有一個著名的命題:“飛鳥之影未嘗動也”,莊子也曾經(jīng)在《莊子·天下》中討論“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的問題,后來郭象在注釋《莊子·養(yǎng)生主》“不知其盡也”一句時,同樣分析了這個問題,他說:“夫時不再來,今不一停。故人之生也,一息一得耳。向息非今息,故納養(yǎng)而命續(xù)。前火非后火,故為薪而火傳?;饌鞫m(xù),有夫養(yǎng)得其極也。世豈知其盡而更生哉?”所有這些討論,都是在運動中發(fā)現(xiàn)并強調(diào)靜止,其方法就是無限的分割時間,并且把運動變化的萬物乃至整個世界分裂開來。
無獨有偶,古希臘的埃利亞派的殿軍芝諾(Zenon鼎盛期約在公元前468年)用同樣的方法得出了“飛矢不動”的結(jié)論。飛在空中的箭,在每一個時刻都只占據(jù)著一個位置,因此它是靜止不動的。在每一個不同的時刻,飛矢都停留在不同的位置,而不是從一個位置移動到另一個位置。奧古斯丁對此的分析更加細致:時間常常被感性地分為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墒沁^去不復存在,將來還沒有存在,不存在的東西是不能度量的,能度量的只是現(xiàn)在,因為只有現(xiàn)在是存在的,于是“有這樣三種時間:關于過去事物的現(xiàn)在,關于過去事物的現(xiàn)在和關于過去事物的現(xiàn)在?!盵2]其實只有一種時間,就是現(xiàn)在。時間就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是永恒的,靜止的。所以,“正是在我的心靈里,我度量時間?!盵2]時間是靜止的,“流動”只是人心理的錯覺。
這個論證模式可以概括為“無限分割時間法”,它在邏輯上似乎沒什么問題,而且這種方法可以很容易地消解時間的存在。很顯然,通常時間似乎分為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但是,現(xiàn)在的時間無論多么短,總可以分為過去和將來,撇開過去和將來,剩下的“現(xiàn)在”這一小段時間又可以分為過去和將來,如此無限細分下去,其結(jié)果就是沒有現(xiàn)在,只有過去和將來,但所謂“過去”是已經(jīng)過去的,“將來”是沒有來的,以往的和未來的都不是實際存在的,所以,時間(無論是過去、現(xiàn)在還是將來,都)不存在。[1]
僧肇和所有上述的論證歸納起來是一個模式:因為時間是斷裂的,可以無限分割,所以在被分割的每一個時刻中,事物都是不動的、沒有變化的。又因為事物在每一個時刻中都是不動的、沒有變化的,所以,世界萬物都是不動的和沒有變化的。
不管時間是否真實存在,至少僧肇可以用他的辦法得出這個結(jié)論。但他的論證辦法——和郭象或芝諾的方法一樣——在邏輯上是有矛盾的。
二
可以用僧肇論述中的一個故事作為例子,來分析無限分割時間法的邏輯矛盾?!段锊贿w論》中說:
梵志出家,白首而歸,鄰人見之曰:昔人尚存乎?梵志曰:吾猶昔人,非昔人也。鄰人皆愕然,非其言也。
梵志說如今的自己不是過去的自己,這句話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定是成立的,我們先來分析4個命題,其中括號中的分別是其反命題:
A.今天的梵志是今天的梵志
(A’今天的梵志不是今天的梵志)
B.今天的梵志是昔日的梵志
(B’今天的梵志不是昔日的梵志)
C.今天的梵志是昔日的鄰人
(C’今天的梵志不是昔日的鄰人)
D.今天的鄰人是昔日的鄰人
(D’今天的鄰人不是昔日的鄰人)
先來看A命題,一方面,它屬于不證自明的“絕對真實”,不管怎么說,今日(此時的)梵志一定是今日(此時的)梵志,它不可能是別的,而其反命題A’因為違背了同一律,所以一定是假命題。但另一方面,套用金岳霖的概念,命題有積極性和消極性之分,積極性命題對于世界有所肯定或否定,比如“今天我會來”或者“今天我不來”,消極性命題對于世界無所肯定也無所否定,比如“今天我可能來也可能不來”。那么顯然,A命題不是一個積極命題,消極命題只有邏輯價值,沒有現(xiàn)實意義。只有積極性命題才有通常所謂的真假和證實,在現(xiàn)實中才有意義,也就是說,A命題是絕對正確的廢話,A’命題則是絕對錯誤的廢話。
再來看B命題。前面已經(jīng)說了,它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定不成立的,因為事物的運動和變化無處不在,加入了時間的因素后,昔日的梵志和今日的梵志當然是不同的,所以B命題的反命題B’是成立的,也就是說,梵志說的話是“對的”。
但是請注意,我們沒有討論C命題,在正常的情況下,也不存在C命題,鄰人問梵志的問題只是:“你是否還是昔日的你?”他絕不可能問:“你是不是昔日的我(或者別的任何人)?”為什么?那是因為在今日的你和昔日的我之間沒有可比性,只有在今日的你和昔日的你之間進行比較才有意義,今日的你和昔日的你有了變化,這一點鄰人也知道,所以他問:“你還是昔日的你嗎?”又因為昔日的你和今日的你都是你,他才會問:“你還是昔日的你嗎?”也就是說,今日的你和昔日的你是同中有異,異中有同的,這是進行比較的前提,而這個“同”和“異”,就是在時間中的同和異,既然梵志自己也將今日的自己和昔日的自己進行比較,其實也就默認了昔日的自己和今日的自己之間的聯(lián)系——在時間中的聯(lián)系,那么,他再絕對地說“今我非昔我”就是矛盾了。
這樣一來,時間就不能被絕對的分割為無數(shù)個不相關的平面,它依然是流動的。在斷裂的時間依然有內(nèi)在的連貫性,不同的時間“平面”之間也依然有相互聯(lián)系。在僧肇的例子中,時間還是我們經(jīng)驗中的那一條不間斷的鏈子,它拴連著四個關系:昔日的梵志和今日的梵志、昔日的鄰人和今日的鄰人、昔日的梵志和昔日的鄰人,今日的梵志和今日的鄰人。前兩者是歷時性的(時間的),后兩者是同時性的(空間的)。因為有同時性,梵志和鄰人才可能見面和對話,因為有歷時性,鄰人才能看出梵志的變化并問他“你還是不是你?”這樣的問題。
時間的連續(xù)性和斷裂性是相互依存的。比如說,鄰人可能對梵志說:“你還是原來的老樣子。”因為現(xiàn)在的樣子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樣子了,只是變化不大,所以有此(“沒變”、“老樣子”)一說,鄰人不至于說:“你現(xiàn)在的樣子就是現(xiàn)在的樣子。”這是時間的連續(xù)性建立在斷裂性的基礎之上,同樣的道理,鄰人問“你還是原來的你嗎?”這個時間的斷裂性建立在連續(xù)性的基礎上。
要表述時間的連續(xù)性和斷裂性,最形象的比喻是動畫片,動畫片的每一張圖畫都是獨立、靜止的,但圖畫和圖畫之間有連貫性,這樣,很快地翻動的時候,靜止的圖畫就動了起來。時間是聯(lián)系事物的方式之一,時間的連續(xù)性和斷裂性是不可分的,用時間聯(lián)系在一起的萬物,其歷時性和同時性也是不可分的。
所以,D命題和它的反命題就都是成立的,從鄰人還是鄰人來說,D命題成立,從鄰人有今昔之別來說,D’命題成立。同樣,C命題和C’命題都是成立的,而梵志本人只說出了事實的一個方面。
芝諾的“飛矢不動”存在著同樣的問題,已經(jīng)被射在空中的飛矢,即使如芝諾所論證的那樣真的“不動”,它和放在桌子上“不動”的箭也是不一樣的,但芝諾的無限分割時間法的分析顯然沒有能夠分別這兩者,因此,其論述的可靠性就很值得懷疑了。他那種將時間和空間無限劃分的思考方式本身就是有問題的。如上所述,時空都是連續(xù)性和斷裂性相統(tǒng)一的,將兩者絕對分離,則必然導致悖論
還可以舉出一些例子。除了上述哲學家,在中國文學中也有類似的表述,最著名的是宋朝蘇軾的《前赤壁賦》,里面寫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俱無盡也,而又何羨哉?”[3](508)就是說,如果從時間的連續(xù)性來看,萬事萬物都是流動不居的如過眼煙云,如果從時間的斷裂性來看,萬事萬物都是永恒的、不朽的、無窮無盡的。
古今中外,哲學和文學都不約而同的要試圖將時間無限分割開來,使其靜止不動,這不是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么?那么,這種殊途同歸的思考僅僅是作為一種思維的體操,想著“好玩”呢?還是有其更深層的原因和目的?
先從文學說起。蘇子與客泛舟赤壁,客從江水流動和歷史滄桑中感覺到人生苦短,浮生如夢,因而情緒低落,說自己“寄蚍蜉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夫驟得,托遺響于悲風?!泵鎸ε笥训陌@和感慨(其實也是蘇軾本人的哀嘆和感慨),蘇軾有了上面的勸解之詞。在這里,蘇軾顯然是要解決一個切要的人生問題:如何面對人生之有限。
哲學的根本問題之一是肉體與精神的矛盾,是人類客觀生存之有限和意識之追求無限的矛盾,也就是必死命運和追求不朽的矛盾,所以才有“所有哲學都是死亡的演習”的說法,而且這樣不可調(diào)節(jié)的矛盾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虛幻感、荒謬感、空虛和絕望:既然人必有一死,那么活著有什么意義?如果一切都將結(jié)束,那么早結(jié)束和晚結(jié)束有什么區(qū)別?有限的人生一世面對無限的時間長流時,這種疑問和恐懼是巨大的、難以釋懷的,虛無主義、及時行樂和放浪形骸的人生觀等都由此誕生。這也就是為什么“人生如夢”的感慨總是文學的基本主題之一。李白說: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王羲之說:人之相與,俯仰一世?!薅屉S化,終期于盡。陶淵明說:寓形宇內(nèi)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
那么,無限是什么?最低層次的無限當然就是不朽,也就是與時間同在。為后世萬代留下活過的痕跡(德行、功業(yè)和著作被謂為“三不朽”),或者等而下之的修行煉丹求長生不老,這些都是與時間同在的方式,這是改變我們自己來應順時間、讓有限趨向無限的“正”的方式,這種方式實際上并不現(xiàn)實可行,因為整個人類都消失了,時間還可能存在,人類的“無限”依然是有限的無限。
那么,還有一種更直接有效的求得不朽的方式,那是一種“負”的方式,就是改變我們通常對時間的看法,從根本上消解時間的無限性,如果時間不是無限的,人也就將徹底擺脫在茫茫的時間之海中掙扎的悲慘命運。奧古斯丁將外在的時間內(nèi)在化,表面上是為了證明上帝的存在,其實證明上帝的存在還是為了指明人類通向上帝之路,根本還是為了解決人類命運的問題。
奧古斯丁是這個目的,僧肇也一樣。他同樣是為了解決一個重要的問題:論證“如來”之不朽。在《物不遷論》的最后,僧肇“圖窮匕見”的說:“是以如來功流萬世而常存,道通百劫而彌固……果以功業(yè)不可朽故也。功業(yè)不可朽,故雖在昔而不化,不化故不遷,不遷故則澄然明矣?!币驗闀r間是斷裂的、獨立的平面,所以萬物不遷、不變、不動,又因為萬物不遷、不變、不動,所以如來的功業(yè)也萬世不朽,是永恒的和無限的。僧肇終于通過無限分割時間法,成功的論證了如來之超時間性,而陷于時間之中的人也就有希望通過如來之力實現(xiàn)對時間的根本超越。
芝諾論證“飛矢不動”和“阿基里追不上烏龜”的目的性也很明確,就是為了證明其老師巴門尼德的觀點“存在是不動的、不生不滅的、完滿的、連續(xù)的一?!睘榱苏撟C無限的存在和其不動不變永恒的特性。
這樣一來,問題就很明白了,所有上述這些極富創(chuàng)意又很成問題的論述,根本上都是為了證明無限和不朽存在的可能性。以人之有限,本不可能確證無限的存在,誠如斯賓諾莎所言:“有限的悟性不能思維無限。有限的悟性除非為一個外在的東西所決定,不能由它自己認識任何東西。”[4](15)而人僅僅憑借自己的力量也很難超越時間,達到不朽的境界,但無限和不朽又永遠是人類的終極追求,所以人類不惜用否定經(jīng)驗和違背常識的辦法來換取自己對無限和不朽之存在的信心。這種做法當然不是一種“科學”的方法,但哲學本身就不是科學,哲學有其自身的價值合理性,無限分割時間法給了人類一個關于無限和不朽的超驗的、虛幻但是美好的承諾,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無限分割時間法用“真實”換取心靈的慰藉的做法是“對的”。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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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參見亞里士多德《物理學》218A,張竹明譯本。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及金岳霖《知識論》第八章相關論述。
參考文獻:
[1]宋本肇論中吳集解[M].上海:上海佛學數(shù)據(jù)影印.
[2]古羅馬.奧古斯丁著.懺悔錄卷十一[M].周士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3.
[3][清]吳楚材編選.古文觀止[M].北京:中華書局.1959.
[4]荷蘭.斯賓諾莎著.簡論上帝、人及其心靈健康[M].顧壽觀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AStudyofSengzhao’sConceptofTime
Abstract:Abouttime,thedominantorientationsislapse.ButSengzhaodidn’tthinkso.Timeisimmobile.Inordertounderstandthattimeisimmobile,oneshouldunderstandtheprinciplethatphenomenaareidenticalwithemptinessatfirst.Lapseisphenomenaandimmobilityistheessence.Thispointofviewisreiteratedbymanyphilosopher,fromGuoxiangtoAugustin.Lapsetimecanbecomminutedinfinitelytillitisimmobile.Peopletothatisbecausetheyyearntowardsinfiniteandbeafraidofend-all.
Keywords:time;Sengzhao;comminutedinfinitely